瓷玄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黑历史x3】【鼠猫】无边落木萧萧下

无边落木萧萧下(又名:挺起胸膛迎巨阙)

    1939年,上海。
     日租界似乎成为了全上海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地方。那些穿梭在长袍马褂里的和服、军装,也成为了缠住每一颗中国人心脏的毒蛇——危险,且恶心。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千疮百孔又风情万种的上海,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苏醒过来。
     脚踏车的车铃声急促尖锐地刺破了这片吴侬软语,展昭把车轮蹬得飞快,追着前面被指证为肇事车辆的老爷车。看方向是法租界过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急刹车甩的,简直像是摩擦音都带着情绪似的,满满的不耐烦。展昭追上去,停在驾驶室边,客气地敲了敲车窗。
     “龟儿子些,追追追,追啥子嘛……”
     “白玉堂?!”
     “展昭?你怎么在这儿?警察?”
     “交警。你怎么到上海来了?不是同白大哥去南京了吗?”
     车窗还没摇下来就开始咒骂的白玉堂毫无防备地看见发小愈发俊朗的脸。出乎意料的异乡逢故人,俩人都同样满怀诧异。财大气粗的白二爷当即决定,带着展交警去吃顿好的。
     “上车。”
     “上什么车啊。”,展昭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刚刚撞了个拉黄包车的?”
     “老子车头头还离起他八冒斯远!”
     “得得得,别一激动就骂人,真是白叔叔去了没人管得下你。我收工了找你去,哪儿?”
     “嘿嘿,爷带猫儿去吃鱼。”
     “好好好,白二爷快走吧,堵在路中间成什么样子。”

    也是许久没吃鱼了,日租界最好的做鱼师傅在哪家饭店来着?展昭盯着白玉堂的车屁股舔了舔嘴唇。
     妄想谋取点儿不义之财的黄包车师傅还等着交警把肇事司机的赔款分他一半,远远看清了骑车过来的是展昭,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闪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就想拽着起哄嚷来警察的同伙跑路。奈何脚踏车来得太快,还没迈出两步呢,展昭就已经停在他眼前儿了。
     展昭从脚踏车上下来,单手把着龙头,垂眼看着面前这位惯犯:“老头子,这要是今天这车是日本人的,侬这可就是活够了的呀。”
     他追出去之前黄包车跟前一片混乱,展昭并未看清地上躺着的所谓受害人的脸,拉黄包车的自然也没看见追出去的人是他。
     “哎呦,展警官侬看我这一把年纪了……”
     “侬这一把年纪,真摔着,可就更不好了呀。”
     “哎,是是是,再不敢啦,再不敢啦。”
     “下不为例。”
     “是是是,展警官慢走啊。”
      展昭点点头,长腿一扫,骑车走了。这老头子转过头来训斥他的同伙侄儿:“侬不是讲今天是麻子当班吗?想从姓展的这儿捞油水,侬脑子瓦特啦?”

    日租界一切正常,忠叔的送信人没有来,看来法租界也没有问题。展昭一面盘算着回法租界换身西装再去锦绣饭店吃鱼的可能性,一面悠然骑着车往交警部去,停车的那一瞬间才猛然发现刚才的想法实在幼稚可笑。他取了帽子迈步进门,正听见里头噶秀才嚷嚷着什么“原田熊二死在上任途中”。
     眼镜蛇到位了。

    一身水蓝长袍的展昭修竹似的站在包厢门口,白玉堂坐在主位上歪头看着他笑。
    “全鱼宴。”
    “嗯,难得你这白耗子孝敬,爷就将就吃了。”
    “这些年没少磨牙啊猫儿。”
     展昭也不理油嘴滑舌的白玉堂,这道松鼠鱼还真有点儿家乡的味道,他尝了两口才放下筷子,正经危坐,盯着西装革履的白玉堂也不说话。
     “我的白公馆在法租界,还没装修完,明日进火。待会儿你就跟我过去,帮我看看风水。作为上海法租界白公馆的第一位客人,展警官有何感想啊。”
     “别,我一小交警,可不敢高攀白二爷。”
     “吃你的鱼,白爷都到了上海了,还用你这只猫瞎操心?”
     这一宴自然是宾主尽欢,二人只顾互诉乡愁,一叙旧情,不曾提起为何会在上海这异乡偶遇。
     许是在饭店门口冷风吹上了头,展昭突然醉醺醺地非要自己走路回去,白玉堂怎么哄都不成。白福在旁边看着这展少爷连“日后还需仰仗白爷”的醉话都讲出来了,就劝着白玉堂,让他在车上等着,自己把展少爷送回去也就是了。
     “白福”回来拉开驾驶室的车门的时候,饭店门童隐约听见白二爷嘟囔了句:“什么东西,一顿饭算爷给足你面子了。”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进了法租界,白玉堂睁开眼问驾驶员:“猫儿还记得回家的路么?”
     与白福互换了长袍的展昭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斜靠在车窗上的白玉堂,翻了个白眼揶揄道:“白爷不装睡了?”
     “嘿嘿,车技不错。前头左转。”
     “什么时候到的上海?”
     “五天前。你呢?”
     “一年零三个月。”
     “得,孝期都没满你就跑了。”不像是玩笑的口气,白玉堂甚至隐约叹了口气。
     展昭眼神黯了黯,故意打了个急转弯,白玉堂靠在车窗上的头撞得挺响。
     “你那公馆是现买的?”
     “到那天买的。放心,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每块地砖都 撬开了重装过。你白爷可是学过奇门遁甲的。”
     “你住的地方,肯定干净。”
     “这话爷爱听。”白玉堂揉着脑袋仰头对着展昭笑得一脸得意。

    白公馆不仅干净,地界儿也清净,小花园里清一色翠竹乔木,一眼瞧着还真是个修生养性的好地方。可惜了,主人家“匪”得可怕。
     宾主到客厅坐下,白玉堂也没有起身给展昭泡茶的意思,自顾自抄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好在展昭也没想客气,翻起旁边的茶杯看了看,嫌弃杯口的薄灰又给放回去,抢了白玉堂手头的杯子就咂起来。
     原本白二爷是想端着,等展昭先问他。可左等右等,展昭硬是把凉白开喝出了碧螺春味儿似的,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总是不长记性,和展昭比耐性,他白玉堂从小到大就从没赢过。
    “猫儿你猜,我今天去日租界干什么去了。”
    “干什么去了?”展昭又倒了一杯凉白开。
    “我……爷逮猫去了。”
    “嗯。”展昭装模作样地撅起嘴吹了吹。
    “你怎么也不问问?”
     展昭终于绷不住笑道:“我不问,你难道就不说了?”
     他说这话时,正端着杯子往嘴边送,歪头看着白玉堂,眼角眉梢都是狡黠的笑意,噎得向来牙尖嘴利的白玉堂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看着展昭得意洋洋地向他挑眉,悠哉悠哉开口道:“你去了济玄堂?”
     总算是等到这一句了!白玉堂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向展昭伸出右手:“黑猫同志。”

 

    瓷杯里的水晃荡得厉害,展昭瞪大眼睛看他,难以置信的模样。白玉堂将右手再次往前递了递,目光认真且坚定,沉下声线再一次确定道:“黑猫同志。”
     展昭终于脱力,靠在沙发上闭了眼:“白玉堂……”
     白玉堂一动不动。
     像是空气都实体化了似的,展昭只觉得白玉堂伸向他的那只手如同命运悬在他心尖上的刀。
     这是白玉堂,是他的同胞也是他的同志。他就这样,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义无反顾地同自己跳进了同一间烧得通红的铁房子。展昭摁了摁太阳穴,一时间担忧恐惧、自豪欣喜、无奈凄惶,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眼前尽是破碎的光影。
     他终于挺起脊梁,不过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如同生生剜去了最后一块软肋,又如同用心血铸成了最贴身的铠甲。
     “白鼠同志。上海地下党第一潜伏小组,欢迎你的加入。”

    那是蜀中的春天。油菜花漫山漫山的开,幼嫩的鹅黄色是多少游子心头雾悬悬的乡愁。
     白家祖上是军功赫赫的侯爷,到了白老爷这一辈,早已做了三辈人的生意了,却依旧流着军人的血。白锦堂是在白玉堂十岁那年参的军。
     展昭还记得白家大哥走时的样子,他穿着那件雪白缎子的旧长袍,展昭还记得上头的盘扣,那是白家老夫人亲手钉上去的。启明星在白锦堂的头顶上亮着,白锦堂同他道别,他放下《神农本草经》问他:“白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总会回来的,毛毛要好好读书啊。”
     “嗯!毛毛晓得。”
     春日里早晨凉得很,展昭不明白为什么白大哥要翻墙出来,从他们家药圃旁的小路绕出去。可是白耗子不也经常这么干么?白大哥也许是出远门太早赶路,怕吵到白老夫人吧。
     太阳快出来了,展昭听见白大哥在背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气宇轩昂,正是男儿热血。
     后来,白家老爷仙逝,大少爷回乡主持后事,把小少爷带去了南京。两年后,展家家主驾鹤仙去,展少爷变卖全部家产,举家迁到上海,自然也将济玄堂这块百年的金字招牌也一并带走了。白、展两家望族乡绅似乎是一夜之间门庭衰败。
     展昭走的那日,最后一次料理他的药圃。残阳如血,将孝服也映得红艳。展昭负手而立,向着这残阳下的蜀中大地背了句诗:
     “弃身锋刃端, 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 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 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 视死忽如归。”
     字字铿锵,正是男儿正气。

    一年零三个月前,展昭得组织派遣,前往上海进行潜伏任务。忠叔在法租界经营着济玄堂,百年的老字号,在上海这十里洋场的异乡,满怀慈祥地容纳了这乱世中的清流与清流底下的硝烟铁血。
     至于白玉堂,他随白锦堂重孝赴南京,眼见着自家大哥空有报国之志,却只能混迹于声色犬马。向来特立独行的白二爷在执政党眼皮子底下加入了在野党,完成在南京的最后一项任务——策反白锦堂后,被组织派遣到上海,执行潜伏任务。
     展、白两家守望相助的世交情谊,幸或不幸地以这样的方式得以延续。

    从情绪里挣脱出来的展昭板起脸来想教育这只无组织无纪律的白鼠:“这次的任务可不包括同我见面。白鼠同志,如果我不是黑猫呢?你想过没有?”
     “没想过。”白鼠同志正学着展昭刚刚的样子,把凉白开喝出了碧螺春的味儿。
     得,就知道和这白耗子讲道理是最愚蠢的举动。瞥见白玉堂装模作样地咂着凉白开,展昭劈手将瓷杯抢过来,仰头喝干了又递还给他。才不能给那耗子咂干净了,这可是那茶壶里最后一杯水。
     白玉堂是真的没想过展昭可能会不是黑猫,在他看见组织的联络点居然是济玄堂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潜伏了一年多的黑猫是谁了。济玄堂在展家手里经营了上百年,这块匾就是展家的脊梁骨。它在上海,展昭就一定在上海;它还是中国字,展昭就一定还是中国人;它护着这个国家的希望,展昭就一定背负的更多。没有如果,没有可能,白玉堂了解展昭,就如同展昭了解白玉堂。
     他们是黑暗里向着光明的战士,怀抱着同样的信仰和热血,即欣喜于彼此地殊途同归,又痛惜于彼此地向死而活。
     黑猫与白鼠,同为一枚暗棋,时刻准备着替活人去死,替死人活下去。

    1940年的春天来得极慢,整个上海都像是被裹进阴冷的罩子里,天空低沉压抑,春雨都湿冷刺骨。
     近一年的光景,黑猫同白鼠送了不少“小鱼干”、“活鱼”、“鱼仔”到“外婆家”,也“留宿”过“舅舅”、“姨妈”;白玉堂如同刺入上海商界的一把名剑,华美凛然的锋芒使得白公馆在法租界声名鹊起;济玄堂的口碑愈发好了,日租界也时常有人专程去买药;展昭依然在交通部闷声不地工作,不时也能和同事换个街面巡逻,为了避开或者教育故意来违反交规的白公子。
     暗流上方的海水倒映着月光,铺就成岁月静好的模样。

    白公馆门前有棵玉兰树,是从前的屋主留下的。原本白福是要拔了它,自家少爷交代,这房前屋后里里外外的一切都要毁掉重来,连泥都是翻了新的。可这树玉兰开得好,白玉堂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眯着眼睛看着看着,就放了它一条生路。 
     “素面粉黛浓 ,玉盏擎碧空。”从前白家的老宅子里也有这么一树白玉兰,白老爷子最是稀罕,总说命里注定没个女儿,白玉兰这么好的现成名字没地儿使。
     玉兰花又开了,像是在阴冷的上海擎起一盏盏小灯。
     从老爷车上下来的白玉堂就在玉兰花的阴影里看见长身玉立的展昭。
     也许是难得一见的阳光让白公馆有了些许白家的味道,白玉堂远远看着展昭,蓝色的大衣更显得他挺拔如松,像是那些少年时光里,无数次白玉兰下的等待都从未远去过。

    玉兰树下的展昭带来了这个姗姗来迟的春天里第一个任务——送走“毒蝎”。
     之前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白福这些天因为受了风寒,戴了好几天帽子了,驾车载着白玉堂从白公馆出来时也没摘下。这位白公子在展昭巡逻的街面上截住他,硬要请他去吃鱼,聊着聊着又非要白福去买桂花糖来“逗猫”都早已是寻常事。等到展昭下班正是饭点,锦绣客满,白公子突发奇想要去野炊,做鱼的师傅年纪大了,刚巧昨天带了俩徒弟来,借给了白玉堂。
     白公馆的老爷车就这样接了一车地下党,大摇大摆从日军眼皮子底下出了城。不成想,在城郊遭遇了一小队日本兵,为了不暴露黑猫白鼠,五个人,十把手枪,硬是把这队日本兵一个不留全部歼灭。
     白玉堂爆了句粗,把手枪换到左手打死最后一个瞄准他胸膛的日本兵时,展昭觉得“有惊无险”简直是这世上最动听的词。
     这是第一次,白玉堂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展昭眼前,如同扯开这平静假象,把所有战场上的血腥气粗暴地抖开在所有人眼前。展昭有些心慌。包扎妥帖,抬头却正好撞进白玉堂晶亮的眼底——深邃的黑暗里,他们的眼是彼此的唯一光。
     局势愈发严峻,上海地下党先后损失了两个潜伏小组,“毒蝎”被第三个小组带离上海,“眼镜蛇”几乎要孤立无援。
     也许下一刻,就需要启用这枚暗棋。

 

拨云见日前的夜晚总是会起风,平静海面上的月亮在波光粼粼里荡啊荡,也许会碎在海浪里,也许会隐没在晨光里。    

谁也不知道黎明何时到来,可黑暗却越来越瓷实严密。
     重庆向日军正式宣战,“孤岛”彻底沦陷。
     白公馆门前来来去去耀武扬威的太阳旗让白玉堂格外烦躁,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还是没忍住,破天荒穿了一身白晃晃的长袍甩袖子出了门。玉兰花开了又谢,泥泞中的白色花瓣总刺得他蹙起眉头,想起展昭树影里的眉眼。
     他突然想见到展昭,想要一步一步穿过侵略者的耀武扬威,从里到外都是一个中国人的样子,去见另一个中国人。  

他穿着做工精细的白长袍走在街上,像是一身缟素奔赴灵堂。
     这间宅子实在小得可怜,白玉堂端坐在厅堂里喝一壶茉莉花。院子太小,难得展昭还有侍弄几株兰草的逸致,处处透着一股文人气。
     拎着一条活鱼进门的展昭在看见白玉堂的瞬间长吐了一口气,一面朝厅堂走过去一面揶揄道:“多大的人了,改不了翻墙的习惯。”
     难得白玉堂没有同他抬杠,站起身来堵在厅堂门口,看着展昭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厅堂前有级台阶,展昭上来还没站稳,就被白玉堂一把推倒在门框上压住,抬眼看着他,声线低哑:“猫儿,低头。”
     那不应该是白玉堂的眼神,炽热而慌乱,坚定而脆弱。  

眼神里的温度烧糊了展昭的思维能力,他顺从地低下头,被白玉堂轻松含住嘴唇,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毫无章法地啃咬之后,是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这不知所起的深情在这般逼仄里终于无法抑制地破土而出,在他们颤抖的嘴唇之间用尽所有生命力开出一朵花来。终于找回理智的展昭扔下那尾可怜的活鱼,野蛮粗暴地夺回了主动权。
     门外是沦陷的上海,黑猫与白鼠每时每刻都在准备着为将要到来的黎明献祭。展昭和白玉堂却只能用这种方式在爱人的双唇之间汲取力量。

    上海的壬午年伊始于惊惶。银灰色的飘雪天里,济玄堂迎来了一位叫明诚的贵客。
     大年初六,展昭正围着炉子读一本《论语》,听见门外报童卖报的声音。三声“卖报”后,喊了三声“号外”。展昭推开门问他:“侬个哇孙,守着门口喊号外,多大的事情了不得的。”
     “先生看看就知道了呀!”
      这任务确实了不得:刺杀冈田芳政。

    大年初八清晨,交通部丢了唯一一部汽车。
     白鼠在车里组装狙击枪,黑猫从原计划的狙击地点跑回来,俯下身去掏出车底的手枪,一边脱下大衣扔进车里一边语速极快道:“备用方案。有埋伏。”
     “日!冈田芳政这龟儿子,果然已经怀疑‘眼镜蛇’了。”
 想甩车门来表达不满,又生生忍住的白玉堂心情很不爽,他转头过去把狙击枪藏进草丛,恍惚听见展昭声音低沉地唤他:“玉堂。”
     他回头,看见一身深蓝色西装的爱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白玉堂看着他,眉眼彻底舒展开来,眼角飞扬出的神采同那个白家小少爷一样张狂肆意。
     白玉堂回敬展昭——而不是白鼠回应黑猫——一个认真挺拔的军礼。

    第一颗子弹穿透挡风玻璃击穿了副驾驶上替身的脑袋,第二颗子弹打在张皇从车上下来的冈田芳政的右腿。
     并不宽敞的街面瞬间混乱起来,枪声、尖叫、日本官兵的咒骂。可这些,战士都听不见。
     黑猫掩护着白鼠躲在狭窄的巷口,冈田芳政身中一枪行动不便,还没被搀扶到安全区域,一左一右的日本兵被几乎同时爆头,冈田芳政就像个定靶似的暴露在黑猫枪口底下,一连三枪,左腿、头、背心。
     日本兵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四周的伏兵潮水一般地涌向他们。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尽头就是当年“毒蝎”的宅子。  

饶是黑猫枪法奇准白鼠擅使双枪,退进老宅时也已是满身血迹。
     他们倚着门板,听见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突如其来的安静像是海水淹没上来,彼此略快的心跳声同门外的脚步声一样清晰,这让展昭感到安心。他瞥见一套狼狈不堪的白西装,嗤笑一声,努力瞪大眼睛去看白玉堂的脸:“‘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耗子毛确实‘浴’得了。”
     “猫儿毛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日本兵走进了手枪射程,展昭与白玉堂同时捕捉到彼此晶亮的眼睛——这深邃黑暗里光的缝隙。
     时光的甬道悠长深远。私塾先生还留着清朝的辫子,展家公子已经背得整本《神农本草经》,白家小少爷刚刚拔了先生家最后一根萝卜。阳光稳稳地照进学堂,先生捻着胡子问“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锋芒毕露的少年逆着阳光,坚毅果决的青年向着死亡:
    “愿付一己之身,求得国泰民安。”
    “吾与点也。”

    新年的鞭炮响在枪声之后,白玉堂扔了空枪拽住展昭冰凉的手。
     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

【the end】

*出自曹禺先生的《日出》:“太阳出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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